在古琴曲中,体现这种阳刚之美的作品甚多,而尤以《广陵散》、《流水》等为著。《广陵散》气势磅礴,雄武神纵,骨气奇伟。尽天地愁惨之状,极壮士赴死如归之情。其慷慨淋漓激宕尽情处,足可发瞶骇聋,动天地而泣鬼神。《流水》一操自空山滴沥至汪洋浩瀚,极其腾沸澎湃之势,曲尽流水万千变化之象,它不仅可以被用来敬奉知音,而着涵濡万物,荡垢涤污,百折不挠,永远向前的汤汤流水,正可为我中华民族精神的写照。
封建社会的下降阶段崇柔、崇弱、崇静、崇寂,柔、弱、静、寂,本来是老、庄所宣扬的中心,但老、庄所宣扬的柔、弱、静、寂乃是一种表面的状态,其根本和目的都是要达到它的反面更超越之。比如《庄子》一书中所宣扬的柔,实是内蕴着无限的力量和不可一世的气势,且是以克“刚”为柔的目的。《庄子》第一篇谈的是“逍遥游”,其游固然逍遥,然“怒而飞,其翼若垂天之云”。其大“不知其几千里也,”其背“不知其几千里也”,“鹏之徙于南冥也,水击三千里,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。”这是何等的气势,何等的力量。他要“乘云气,御飞龙,而游乎四海之外”,没有十分伟大的内力是无法实现的。《老子》曰:“柔弱者胜刚强”,“柔弱处上”,“守柔曰强”,“天下之至柔,驰骋天下之至坚”,“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”。因之,老庄的柔是为了强,为了“处上”,为了能攻坚强,“至柔”为了“至坚”。老庄的“无为”也是为了达到其反面“无不为”。“静”也是为了涵纳万物,“水静犹明,寂寞无为者,万物之本也,……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,此之为大本大宗,与天和者也。”“正则静,静则明,明则虚,虚则无,无则无为而无不为也。”老、庄哲学曾风靡于六朝,六朝人读老、庄,谈老、庄,以庄学的精神投向自然,亲近自然,然未失却庄学的至大至刚的基底和内蕴。嵇康学庄,敢于“非汤武而薄周孔”,敢于嘲弄贵公子钟会址遭杀身之祸而不惜。阮籍学庄,敢于装醉而拒绝帝王的拉拢,敢于白眼视俗物,敢于长叹“时无英雄,遂使竖子成名”。直至唐代的李白学庄,仍不失为豪迈气概和傲岸作风,他的作品却未曾有柔媚之气。
封建社会到了明清阶段,已经行将就木。士人们的精神空虚,无所适从,只能逃避隐逸,庄学又一次为士人们所特别需要,又一次盛行,有类于六朝。但人们欣赏柔、弱、静、寂的形式,却已失去了六朝时代所能保存的庄学的内核本质,柔静外状下所内蕴的无穷力量。所以六朝亦讲究柔,但其宽缓气度和充实的内涵,没有软弱和死寂的感觉。而明清时代的古琴演奏,柔变成了软弱无力,静变成了死而无生气,这并不是琴家有意追求软而无力和死寂,而是整个时代精神使然。
柔、弱、静、寂成为一代审美意识,琴人们就不敢超越它只能处处紧守,当时的琴论对快速的旋律,动荡气势的作品深恶痛绝,认为是“躁”、“急”、“佞”、“媚”,琴人门生怕沾染这种“恶习”,拼命追求柔而静的精神状态,但因人的心境不能彻底的静,心手不能相欺,所以弹出琴来,总是不能真正的静,所以他们往往弹出的不是静,而是死。当然,这就无美可谈了。
但是,这种大趋势也并没有淹没真正的杰出者,徐青山等人的心是真正的静下来了,他早年读五经,事举子业,积极进取。明清易祚,他早年“忠君”的儒家思想决定他不能在清朝去求仕,于是便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古琴的研究,从《大还阁琴谱》的诸家序中我们知道,明亡后,他更名谷共,隐于吴(苏州)地之穹隆山。从这一年起直到他逝世的十多年间,他一直过着甘于清贫、遁迹隐居的生活:“结茅穹隆,蓬蒿满径,不自知釜生鱼甑生尘也。”此时,他隐居于僧舍,不去积极求仕,也不去积极地作无益的反抗,即静了下来,但静的下面还有积极的成分,他不愿负却平生,因而他的琴,在静态下面,还可以看出他顽强的生命力,在静的下面还压抑着铮铮的铁力和曾经有过的反抗精神。因此在《大还阁琴谱》中选择《雉朝飞》、《乌夜啼》、《潇湘水云》这类曲目绝不是简单的快或慢的问题,而是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的。所以,我们在徐青山的琴曲中,绝无软或死的感觉。
因此,笔者以为,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典型的心态是在失望中从没失去希望,不泯的是精神,舍弃了这一点,我们是无法深昧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实质的,明白了隐逸的实质,无论是古琴还是园林,我们都会明白古人的追求和精神。
苏州文震亨写过一本《长物志》,兰溪李渔写过《闲情偶记》,他们都写到了琴房的营造法,充满了先秦的哲学思想,特别是唐宋以后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,如何深刻体会园林中的光和影,如何去表达曲径通幽,移步换景,情与景的融合,展现这个空间,值得我们化大力气去探寻,当然,全面地把握历史、传统是为了我们今天,我衷心的希望,通过这次会议我们能共同探讨今天和谐社会里的审美特征,弹出适合当今时代的声音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