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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此一方清净之地~~~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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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3-11 14:12:1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发一发斋主原创小说~~
以宋末为背景,纵宋蒙金三国~
主角为耶律楚材,郭楚望等人,多与琴相关~

如今方才十万余字,任重而道远~
聊发开篇四章,供诸君一哂~~


序章 彩凤引
列位看官,你道此书从何而来?说起根由虽近荒唐,细按则颇有趣味。
原来伏羲氏见有凤鸣于梧,故取此桐木为琴。桐木长十一尺有余。若取上段为琴则音过清,取其下段则音太浊,伏羲氏只取其正中三尺六寸七分为琴,号曰羲皇琴,余下之木便弃在了大荒山下。不想年月日久,桐木通灵,日日哀怨,叹自己无材不堪入选。直至大唐开元年间,有蜀中雷氏匠人闻之,言道:“你们虽与羲皇之琴同木而生,可终究是两个蠢物罢了。如此终日哀叹,总非佳事。吾或有一法,可解此局,不知两个蠢物可愿一试乎?”
雷氏遂将二木断为碎木,凡计三万六千五百零一片。复以胶漆辏之,拼连为之,清木浊木混而用之,制得一琴。时有琴师丁氏赞曰:此琴苍古透润,古意盎然,可以“霜天秋”名之。
   “霜天秋”之琴,传之数代,终至郭沔之手。郭沔者,楚望先生也。郭沔殁后,琴传于其弟子刘志方。刘志方之后千年,“霜天秋”失而不传。
不知何年何月,有云壑斋主者偶的一琴,见其腹刻曰“霜天秋”,始知是是琴也。更有奇者,其腹内竟记载了一段绝世奇闻。斋主不敢怠慢,遂将琴内之文抄录于此,遂有此书焉。
是岁壬辰之夏也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3-11 14:12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一章 玉龙战罢

   元日将近,万径少人踪。
   冰月影下,华盖疾驰,直往南去。琉璃车顶显斑驳之色,似是旧物。帘侧的青铜环首残去半片,其上雕文已难辩识。车内饰羊皮以御风寒,置一案一炉。案侧斜卧一客,顶文士巾,发髻散乱。
   朔风凛然,雪花落如席,一瞬将天地掩了。车中长者见寒雪覆顶,遂道:“天寒地冻,车必难行,不若寻得酒家歇息一夜。”
   赶车的少年身披狐裘,背负宝剑,举目四视。冷月之下,八方皆玉色,竟难辨东西。遥见前方灯火数点,似有酒家,遂缓缓驱车寻去。
   行至酒家,安顿了车马,二人便歇于房中。寒气袭人,那少年便起了炉火,细细的温酒。长者吸鼻道:“好香!”不待酒暖,竟倾杯自酌。一杯方尽,复把盏与那少者,邀之同饮。那少年笑着摇了摇首,道:“似先生这般饮,只怕未至临安已无酒可饮了。”
   那长者笑道:“有酒之时,自当畅饮;无酒之时,不饮也罢。何须多想,且饮一杯暖暖身子。”
   那少年人便不推却,举杯而饮。只是这酒尚未温,一杯下肚,不禁打了个寒战。长者见状,捋须而笑。
   酒渐暖,梅香满室,二人倚案而饮,那少年人道:“卢公令先生往赴临安,先生为何转往山阴?如今遇上了这般大雪,只怕又要耽搁数日。”
   那长者抿了一口酒,悠悠道:“你可知此行所为何事?”
  “这却不知。卢公只令李全好生保护先生。”
   那长者踱步窗前,推开一帘玉色,长叹道:“谢公曾问,白雪纷纷何所似?吾今复有此问,未知你可能答否?”
   李全微愣道:“学生不通诗书,要让先生失望了。”
  “谢公当日所见,必是轻盈之雪。”那长者长发迎风而散,缓缓道:“试观今日之景,千里冰封,阴云漠漠,却似玉龙乱舞,天地为之色变。”
   “玉龙?”李全悟道:“如此说,这纷纷大雪便是龙鳞了。”
    长者遥望天际,伸手捧得一手玉鳞,顿首道:“不错,不过是些败鳞残甲罢了。”
   “败鳞残甲?”
    长者望着手中的片片寒雪,笑道:“山河破碎,半壁天下沦落蛮夷之手。若非是败鳞残甲,还能是漫天飞絮不成?”
   闻得那笑声之中,尽含苦意,李全心下渐明白了几分。此次南行,必与国事相关。前日转道山阴所见之老者,当必有来历。果不然,忽听那老者道:“如今你可知我为何转道山阴?”
  “先生自是为了拜会那老者,不知他是何人?”
  “陆放翁名满天下,小子竟不识乎?”
   李全讶然良久,默然道:“那便是陆将军?将军他,他竟垂垂老矣。”天下有志少年,谁人不慕陆公?在李全心中,陆公从来是披袍带甲,弯弓直射天狼。
   那老者淡淡道:“此次南行,便是要说服宋庭,发兵北向。”
   李全心下微惊道:“先生可有把握?”
   老者叹道:“陆公乃天下志士所望,本欲引他同往临安,便多一分把握。只叹如今-----”言未尽,摇头不止,心下似有难解之事。
   李全道:“既知无望,何必冒着这风雪往临安去?不如待天晴之后北归,少这许多周折。”
    那老者闻言,面色不悦,斥道:“似你这般,如何能成大事?你当真以为卢公令你随我南下,只是让你护我周全?”
   李全低头不答。那老者沉吟道:“此事或能有一线转机。如今南朝国政皆由韩侂胄一手把持,只需说服此人发兵北向便可。”
  “韩侂胄?”李全拍案道:“何必去求此等奸相?若不是他,陆公又如何会落得如此----”
   那老者道:“但要其为我所用,发兵北向,是忠是奸又有何不同?我今日此言,你当牢记于心。”
  “学生记下了。”李全犹疑道:“只是先生有几分把握?听闻韩府门深,只怕先生见不到那奸相。”
   那老者敛了笑意,掩了窗道:“事在人为。何况我所虑者,并非此事。”
  “不知先生所虑者何事?”
   那老者微微蹙眉,举杯道:“今日只需饮酒!”
   李全不敢多问,二人连饮数盏,壶中之酒已尽。李全见长者意犹未尽,遂起身去车上拿酒。行至楼底,见有一客推门而入,身着红袍,似是官家模样。
    店中早已候了数人,一客身着紫袍,尖声尖气道:“来者可是史大人?”
   红袍客抱拳道:“正是史某,让大人久候了。”
   李全心觉有异,借着烛火,见那紫袍人面容洁净,虽是中年,却无胡须。李全心下一动,暗道,此地已近临安,这紫袍人莫不是是宫中内侍?
   那紫袍人尖声道:“大人借一步,请入房中说话。”
   红袍客闻言,遂随着那紫袍人上楼而去。待得二人进入房中,李全便灭了厅中的灯火,蹑步其门外偷听。隐隐听那紫袍人道:“本朝的规矩你亦是明白的,娘娘不能结连外臣。若到了临安,行事多有不便。此地距临安尚有三十里,娘娘遂令我在此守候大人。”
   那红袍客道:“路遇风雪,让大人久等了。不知娘娘有何吩咐?”
   那紫袍人叹道:“哎!还不是因为了那韩侂胄!”
   红袍客道:“韩相他---”
   紫袍人叹道:“说起来你也明白。四年前韩皇后薨了,皇上立了杨娘娘为后。若说的话,你也算立了大功,娘娘还要谢谢你才是。”
   红袍客道:“下官不敢,下官何功之有?”
   紫袍人压低了声道:“韩皇后死后,韩侂胄这老贼表面上虽无所动,私下却四处查访韩后的死因。你也知道,宫中有不少韩贼的细作,如今这形势,哎!”
   红袍客叹道:“不想韩相竟如此妄为!”
   紫袍人道:“别的不说,那殿前司统领杨明,便是韩贼的家奴。这韩贼当日便力阻皇上立杨娘娘为后,如今只怕要对皇后娘娘不利!”
   红袍客道:“娘娘深的皇上宠幸,何惧此老贼?”
   紫袍人道:“那韩皇后在日,朝中有韩侂胄为相,也算有个照应。如今娘娘虽得了皇后之位,朝中却没个可靠的人。此次圣上诏你还京,娘娘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。”
   红袍客道:“娘娘之恩,下官铭记于心!只是那老贼身居相位,只怕下官---”
   紫袍人道:“明日进京,皇上当封你一个谏官之职。所谓谏官,上可谏天子,下可弹王侯。我只问你,你可敢参那韩侂胄一本?”
   红袍客道:“这却有何不敢?”
   紫袍人喜道:“娘娘果真为看错你!如此,我就放心了。”
   红袍客犹疑道:“只是这一纸参奏,只怕动不了韩老贼之分毫。况且我并不知当参何事。”
   紫袍人道:“你道娘娘为何令我来此?你也知道,韩皇后一死,韩老贼在朝中之势便不如从前了。老贼不肯坐以待毙,必要千方百计排斥异己。前年,娘娘令人传言,道是有永嘉之人欲变朝堂之势,你道那韩老贼听后,作何举动?”
   红袍客恍然道:“无怪乎这老贼要将永嘉官吏尽皆贬责,连叶适这般的大儒也未能幸免。”
   紫袍人道:“说来你也是永嘉人。当日你一席言语,让皇上铁心立了杨娘娘为后。你可知韩老贼恨不能杀你!娘娘借老贼之手将你贬出京,亦是为了保你。”
   红袍客叩首道:“娘娘恩德,下官铭记于心。”
   紫袍人道:“这老贼狗急跳墙,贬斥了不少人。如今朝中多有怨言,这老贼如今又急中生智,出了一险招。”
   红袍客道:“老贼又要作何文章?”
   紫袍人顿了一顿,道:“他要北伐!”
   “北伐!”红袍客惊道:“此事非同小可,不知皇上是何意?”
   紫袍人道:“如今圣意未决。娘娘的意思,令你借北伐之事参那韩侂胄一本!”
   红袍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那紫袍人怒道:“怎么?不敢参了?娘娘说了,这韩老贼早不北伐,晚不北伐,偏偏于此时北伐,分明不是为了国事,只是为了私心!”
   红袍客叩首道:“娘娘圣明,下官已知该当如何,请娘娘放心!”
   那紫袍人喜道:“如此,我这便回宫回禀娘娘。大人今夜可安歇于此处,明日再进京面圣不迟。”说罢,便起身推门而出。忽见梯侧闪过一个黑影,遂怒喝道:“何人!”
   红袍客忙点了灯,细细探视,堂中并无一人。门口马车已至,紫袍人遂上了车,乘着这风雪一路往临安而去。
   
   
   
   房中酒香尚未散尽,长者伏案而眠,忽闻有人推门而入,却是李全。长者见李全两手空空,疑道:“酒呢?”
   李全方才想起拿酒之事,笑道:“酒却是忘拿了,不过倒是探听到一桩大事。”
   长者道:“大事?说来一闻。”
   李全道:“此去临安,必定能使南宋出兵北伐。”
   长者道:“何以见得?”
   李全道:“那韩侂胄已有北伐之意,即便先生不去,宋亦要伐金。”
   长者心下微惊,却淡淡道:“北伐之事非同儿戏,你这小儿定是偷吃美酒,在此说说醉话。”
   李全遂将方才所闻之事说与那长者,那长者闻言,沉吟不语。
   李全道:“这紫袍人定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内侍了,不知那红袍人又是何来历?皇后娘娘与韩老贼之间又有何恩怨?”
   那长者长叹一口气,举杯欲饮,怎奈杯中已空。李全忙起身欲去拿酒,却听那长者道:“回来!”
  “若说这杨皇后,我倒有所耳闻。”那长者轻扣酒杯道:“这位娘娘不同一般女子,善通经史,颇得圣上宠幸。”
  “如此说来,皇后娘娘竟是位才女。”李全叹道。
  “非但有才,更兼心机。”长者叹道:“韩侂胄曾以此为由,力谏皇上不要封杨妃为后。说来也怪,皇上素来对韩侂胄言听计从,偏在立后一事上执意立杨娘娘。且自此事后,韩侂胄与皇上之间似多了一分间隙。”
   “此事当是那红袍人之功了,不知先生可知那红袍人是何来历?”
   长者摇了摇头,毫无头绪。
   李全道:“为不负卢公所托,需得借那奸相之力。如今韩侂胄尚不知有人欲害他,我们需警醒他才是。”
   那长者闭目良久,道:“明日倒要会一会那红袍人,但须如此行事---”
   李全附耳听之,心领神会,一径跑下楼去。半晌后,却见他执美酒一壶而归,道是诸事已毕。二人把盏而饮,不知东方之既白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3-11 14:13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章 霜荷影落   

      宋嘉泰四年,金泰和四年。
   金国为北鄙淮布等部所扰,无岁不兴师讨伐。今又征兵十万,边庭血流如海。君不见山东二百州,万顷良田生荆杞。
   当今天下,宋金相持已久,大漠纷争无序。听说草原上诞生了新的猎食者,撕碎了太阳汗翰鲁朵的胸膛。苍茫的大漠渐寻得天命骄子,浩瀚中原依旧混沌无常。
   河北真定府南行二百里,便是古刑国地界,今唤作邢州。数河穿城而过,环绕一山,号曰“尧山”,古帝唐尧封地于此。又有《十三州志》云:“(尧山)上有尧祠,俗称宣务山,谓舜昔宣务焉。”尧舜二帝皆盛于此,遂成邢州之龙脉。只叹如今帝气已尽,邢州城内尽显衰败之象。
   城西卢氏,本是旺族。数十年前惨遭劫掠,如今虽极富庶,却仅余得一脉,人口不蕃。府内防卫森严,卢公深居于中,观花赏鱼,一应事务皆交于管家甄诩打理。
   这日卢公正于堂前依杖观鱼,忽见一道人飘然步入堂中,松形鹤貌,骨格清奇。卢公心下纳罕,连唤甄诩相问,却无人答应。忽转念想起,数日之前命甄诩,李全南行,如今二人当在临安了。
   忽见那道人抱拳道:“卢公安好,贫道有礼了。”
   卢公心下惊疑不定,回道:“道长有何见教?”
   那道人道:“路过此地,听闻卢府莲池极盛,但求一观耳。”
   卢公轻叩竹杖,叹道:“天下大旱,小府何来莲池之盛?所余者,不过堂前这见方之池,要让道长见笑了。”
   那道人转头视之,见那鱼池为冰雪所封,残荷数枝插曳其上,遂笑道:“公果真在此观鱼乎?”
   卢公淡淡道:“观鱼之趣不在鱼。”
   那道人笑道:“如此,愿闻卢公之志。”
   卢公不答,拱手道:“如道长所见,府内并无道长所寻之莲池。若无他事,卢某失陪了。”
   那道人举手道:“且慢。贫道今日此来,非为观鱼。”
   卢公止了脚步,却不转身。却听那道人道:“听闻府上失了些宝物,贫道特来归还。”
   说罢,朗声而笑,拂尘挥开,将一琴二剑置于案上,流光灿然,夺日月之辉,疑非人间之物。
   卢公不为所动,冷冷道:“敝府并无此等宝物,道长且收起。”
   那道人叹道:“弹指已千年。若说此物非你所有,这鱼池,这卢府,这天下有何曾是你所有?所谓有无,不过是一心之念。”
   卢公心下微惊,道:“我以垂垂暮年,但爱静坐观鱼,再无所求。”
   那道人长笑道:“天下苍生可悯,公非在观鱼,乃在观天下也。”
   卢公错愕不语。
   那道人肃然道: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公岂会不知?只怕日后再难静坐观鱼矣!”
  “在下愚钝,请道长明示。”
   道人摇头不答,仰天长啸,绝尘而去。卢公依杖急追,竹杖忽折,公扑倒于地,顿觉天玄地暗。卢公惊醒,方觉适才所见,不过梦境耳。只是堂内多了一张琴,一对剑。
   卢公唤小童问道:“这瑶琴对剑从何而来?”
   小童回道:“老爷怎忘了?这都是您吩咐拿来的。适才见老爷在庭中小憩,故未敢搅扰。”
   卢公踱步案前,细细视之。琴名“霜天秋”,乃唐朝名匠雷威所斫。剑者,以红玉雕琢而成,传为公孙大娘旧物。此二物为卢氏传家之宝,未尝轻出以示人。
   那小童又道:“尚有一事相报。夫人那日说,若二位小姐能于半日内诵得《离骚经》,便要以此二宝相赐,老爷亦是应允的。”
   卢公微微颔首,小童便捧了琴剑而出。卢氏本收藏颇丰,古玩字画,玉器青铜无一不有。只是近年来,卢公尽散家财,一则接济大旱之灾民,二则结交各路绿林豪杰,欲谋大事。今卢府所余之珍宝,屈指可数。老夫人自知难阻卢公,遂定下此策,将宝琴古剑赐予二女,亦算保全了一份家业。


   
   雪渐停,天地愈发白。遥远的空中,淡淡的残着月的影子,似透明的幻象,朦胧了客栈零星的灯火。
     李全立在窗前,似狩猎的虎,静静的等待猎物的出现。老者伏案而眠,手中依旧握着酒杯,残香可闻。这老者正是卢府的管家甄诩,奉卢公之命南行临安,说服宋庭发兵北伐,收复中原。
     李全唤醒甄诩,指了指窗外。遥见那红袍客立于车厩之内,似在训斥随行的车夫。半刻之后,李全亦往车厩而去。远远见那车厩内血染白雪,便佯装惊措的奔去。车厩内,红袍客立于官车旁,车套上的马为利刃割喉,已断气多时。车夫赤衣跪于雪地之上,瑟瑟发抖,不知是心惧还是畏寒。
   李全转身寻了车,拂了拂马背上的寒霜,悠悠道:“车夫所住之下房距车厩甚远,若要寻罪,当寻这店家看护不周,却与车夫无干。”
      那红袍客闻言,瞥了李全一眼,并不做理会。环顾四周,忽见这店中再无其他车马,遂抱拳道:“这位小哥,我身有要事,急往临安。不知小哥可否载我一程?至临安之后,必有重报。”
     李全冷冷笑道:“必有重报?可是如这般跪立寒雪之中么?”
     红袍客一怔,抬手命车夫起身,喝道:“还不谢过这位小哥!”
     车夫连声道谢,李全面上不禁显露了几丝羞愧之色。昨日甄诩命他于红袍客马车上做些手脚,他一时兴起,擅作主张,竟一剑封马喉。今见车夫受难,不忍袖手,遂出言救之。
      红袍客微微一笑,从怀中掏出些许银两,对李全道:“不知这些可够抵得车资?”
    李全斜身跳上马车,低头捋着马鞭,悠悠道:“实话与你说了罢!这可无干银两之事,我家老爷可是官家,只怕载不得你。”
    红袍客笑道:“如此甚巧,不瞒小哥,我亦是官家。此次奉旨进京面圣,着实耽误不得。”
    “面圣?”红袍客身后闪出一人,鹤髦貂裘,却是甄诩:“不知大人身居何职?”
    红袍客拱手不答。李全跳下车,折身问安道:“老爷安好。这位大人往临安面圣,适才央求小人载他一程,小人未敢做主,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”
   甄诩望了望满地红雪,不禁皱了眉头,眯着眼细细的看着红袍客。
   红袍客抱拳作礼,躬身道:“在下浙西常平史弥远,奉诏还京。谁料路遇恶人,损了车马,困于此地。前辈若能载我去临安,下官感激不尽!”
   甄诩微闭双目,摩挲着手道:“浙西常平?那便是粮道了。如今天下大旱,黎民饥亡,你这浙西常平可有失职之罪。”
   史弥远诺诺道:“前辈教训的是。下官却有失职,此次进京恭聆圣训,皇上必有明断。”
   甄诩摇首而笑,扶着李全踏上车,转身挥手示意史弥远。史弥远抖了抖袍上零落的雪花,三人乘车直往临安而去,碾破一路琼瑶。
   甄史二人对坐车中,并无言语。甄诩遂以言拨之,道:“民以食为天,你生为粮官,可晓天下大事?”
   史弥远回道:“区区小吏,安敢论大事。”
   甄诩捋须道:“今九州大旱,灾民流离。尔等迟迟不肯开仓赈济,却将粮草北运,却是何故?如今饿殍遍野,这罪过你当得起么?”
   史弥远心下纳罕,粮草转运关乎社稷,这老者从何得知?这数月确有相府密命,令粮道将辎重北运。当是时,众人颇为不解,唯史弥远暗自揣度,已察韩相用兵之意。然依娘娘昨日所传之信,北伐之事犹未决断,此等军机决不可轻与人言。史弥远思忖已毕,便推脱道:“前辈有所不知,此事乃相府之命,史某不过遵命而行。”
   甄诩又何曾知晓这粮草转运之事?常言道,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。若韩侂胄决意用兵,必囤辎重。浙西乃钱粮重地,自是首当其冲。今故以言语相试,果真一语便将史弥远诓住。
   依史弥远所答,韩侂胄已将粮草尽调边关。如此观之,宋金之间必有一战。甄诩捶胸长叹道:“如今大战迫在眉睫,尔等尚不知晓,可叹乎?可悲矣!”
   史弥远惊的合不拢嘴,结结巴巴道:“前辈,前辈何出此言?”
   甄诩正色道:“那韩侂胄屯兵边关,分明是要伐金!”
   史弥远讶然道:“前辈去临安,便是为了此事?”
  “不错。按理说,与你这区区粮官,本不足论大事。不过今日既有缘同行,我倒愿听听阁下之见。”
   史弥远道:“下官不敢妄论国事,不知前辈之意--”
   甄诩愤然道:“如今宋金两国盟好,何苦又生战端?依我看,止了兵戈便好!”
  “前辈所言,正是下官所想。”史弥远叹道:“况且韩相北伐非为社稷,不过为其禄位罢了!”
  “此话怎讲?”
  “前辈有所不知,当日韩相仗着后宫之势,借伪学之名,贬斥朝中老臣,逼死大儒朱熹,天下儒生恨之入骨。如今圣上另立新后,儒士复入仕途,韩党渐不能容于朝堂。”
  “如此说来,北伐是假,固政是真?”
  “前辈所言甚是。韩相任人唯亲,若要北伐,必将大军交与张岩,苏师旦诸人。此等白面书生为将,只怕要误国误民。”
   甄诩心下暗叹,史弥远所忧正是陆放翁所忧,亦是其所忧也。天下志士,枕戈待旦,无日不思北伐中原。可叹大宋鲜有能征善战之将,即便挥兵北向,犹恐胜之不易。
  倘若是借北伐以固政,任人唯亲,只怕要陷大军于险境,国于危难。若是如此,伐则徒劳,连累苍生,不如不伐矣!
    思及于此,甄诩不禁笑了起来。他本奉卢公之命,南行说服宋庭北伐,如今闻听韩侂胄已有北伐之意,他竟隐隐起了谏阻之心。究竟当伐或不当伐,何人知晓?战端若起,便非人所能控矣!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3-11 14:14:23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三章 云破天青

    临安。
   酒肆歌台,青楼瓦巷,层层叠叠,不计其数。
   城北隐有廊腰千回,阙台无数。檐牙高起之处,正是紫宸殿,宋宁宗理政之所。紫宸殿西二里,便是御街,当朝大员多居于此。街内有一府院,墙合十围,难望其端。玉柱临门,甚是宏伟,正是当朝宰相韩侂胄之府。
  北风寒,吹不散临安的繁华。自入城内,李全便缓了马鞭,任由飘荡,不知东西。甄诩揭帘喝道:“小子休得心猿意马!”
   李全笑道:“这却怪不得我,临安街道簇拥,实在难行。”
   史弥远闻言,开帘而视,果至临安矣。时值早市,人如潮水,熙熙攘攘。史弥远捧了散碎银两道:“多谢前辈相助。如今既至临安,下官先行一步。日后有缘,自当相报。”
   甄诩淡然一笑,挥手推却了银两,笑道:“何足挂齿?既至临安,不若用罢早饭再行。”
   史弥远不便推却,三人遂寻了铺店坐下,小二端上几座面人,吆喝道:“三位客官,上好的油条哎!”
   那面人外色金黄,入口松脆,甚是可口。甄诩唤住小二道:“闻听临安以油条为早食,今终得一见,果真可口。此物似有别名,却是唤做油炸甚么来着?”
   小二回道:“油炸桧!”
   甄诩故作恍然之色,拍案赞道:“对,是油炸桧!此中尚有一段典故,二位且听我道来---”
   小二闻言,早已接口道:“若说这油炸桧,炸的便是那奸相秦桧!这贼厮害死了岳将军,活该受这油煎之苦!”
   当日秦桧以莫须有之罪冤杀岳飞,天人共怒,万民恨不能食其肉。临安人遂用面团捏做秦桧模样,以猛油炸之,聊解心中之恨。时日渐久,竟成了临安独有之小吃,唤作“油炸桧”,又名“油条”。
   小二又道:“昨日皇上封了岳将军为鄂王,将秦桧那厮的爵位一并削了去,实在圣明的很啊!”甄诩连赞那小二见识不凡,命李全赏了他些许银两,小二欣喜不已,转身往他桌帮衬。
   史弥远抿了口清酒,淡淡道:“复岳飞之位,得天下人心,韩相使得好手段。”
   甄诩叹道:“金国疲弱,若岳将军在,或真能北定中原。韩相或真有社稷之心?”
   史弥远话锋斗转,平声道:“前辈此来临安,究竟是为止战,还是助战?”
   甄诩斜看着史弥远,敛目道:“史大人何有此问?”
   史弥远笑道:“不知前辈在哪个衙门营生?到时晚辈也好拜谒。”
   甄诩不答。二人对视良久,甄诩拂了拂衣袖,淡淡道:“我尚要一览临安之景,便不叨扰大人了。拜谒之事,不提也罢!”话毕,便与李全上车而行。
   二人行远,甄诩兀自沉思。李全道:“先生何故离席?”
   甄诩叹道:“这史弥远只怕早已起了疑心,途中却未显分毫,城府颇深。”
   李全惊道:“何以见得?”
   甄诩冷冷道:“我只命你在马车上做些手脚便好,你竟取了马儿性命。彼之马亡,我之马无恙,又安能不疑?”
   李全愧而无语。甄诩又道:“他既知你我并非官吏,故沿途未曾相问。适才之笑问,是笑我计破而不自知!”
   李全叹道:“先生都不是他的敌手?这倒难办了。”
   甄诩笑骂道:“小子又长他人志气?我且问你,你若是史弥远,如今当作何举动?”
   李全道:“我必当令人暗地随行,摸清适才那老狐狸的底细。”
  甄诩仰天而笑,似颇为受用,笑道:“区区浙西常平,有何可惧?吾已有思量。且转道相府,你我这便去见韩相!”
  李全疑道:“此时正值早朝,先生此时去,只怕那奸相不在府中。”
  甄诩捋须笑道:“正需他不在府中,方好行事。你且驾车去,到时依我之言行事便好。”
  李全一路北行,见一院落,门前立柱八根,螭吻盘踞,遂跃下车来,行至庭前,与那侍卫抱拳道:“烦请通报,下官浙西常平史弥远,今奉旨还京,特来拜会丞相。”
   门前侍卫回道:“相爷早朝未归,大人且回吧。”
   李全朗声道:“相爷避而不见。却是何故?今日不见下官,他日莫要后悔!”
   那侍卫奇道:“区区一个浙西常平,口气倒不小。休说相爷不在,相爷纵在府中,只怕也没空见你!快走吧!”说罢作势便欲驱客。
   李全挥手隔开那侍卫,翻手一推,便将其按于门前,佯怒道:“不见下官事小,开罪了皇后娘娘,日后自有分晓!”说罢,转身上了车。一径南去,留下一群侍卫惊疑不定。
   车渐行远,李全沉吟道:“先生此计,可是为警醒于韩相?”
  甄诩笑道:“事关宫闱,韩相若闻之,犹恐惊疑。若如此,今夜我独谒相府,必能成事。”李全心下似懂非懂,亦未多问。二人遂于客栈把盏而歇,直至月上东山。
  
  
   千里之外,刑州卢府。
  霜雪霁,寒冰消。卢公拄杖池边,洒下一捧谷粒,笑看众鱼争夺。三五鱼儿跃起,贪婪的吮吸这迟来的春意。天井间忽落白影,鱼儿受惊,复伏于池底。   那白影却是信鸽。
  自甄诩南行,一月间了无消息。想来是为风雪所阻,误了时日。今见信鸽北归,卢公忙取视之,展信而读,却见其上言--
   卢公亲启
   听闻公之二女极佳。秉直前年得二幼子,长者唤天倪,幼者唤天泽。秉直私心道,卢史两家何不结百年之好?秉直本要去刑州亲送彩礼,成了这娃娃之亲,只恨这风雪挡路,马儿难行。
   去年大旱,庄中缺粮。这一年冬尽,折了不少人马。不知府上还有余粮否?还望卢公相助则个!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岳村莽夫史秉直拜上
   卢公览毕,将信揉作一团,掷于堂下炉火之中。
  这史秉直本是匪类,盘踞岳村,与金国官军相抗。卢公怜其忠义之心,遂以钱粮相助。其后数年,史家军终得壮大,今已是河北绿林之首。
  信上所言,一为结亲,二为借粮,皆图卢府之财力。若说这史秉直算得一时之雄,借粮之事倒还罢了。只是卢府二女聪灵毓秀,怎可许与山野莽夫?若回绝了这门亲事,却也无碍。可如今正需借史秉直之力,结连河北山东诸地豪杰,共谋大事。卢公踌躇再三,提笔回道:“粮草不日即达抵庄上。二女尚幼,亲事俟日后再论。今当以国事为重。”
  国事为重。
  卢公望着笔下四字,黯然苦笑。
  颓弱的赵宋王朝,与他又有何干?他本不必相帮。他只是不忍见这半壁江山沦落蛮夷之手。
  甄诩李全久未有信,莫不是出了变故?甄诩机变多智,李全剑法无双,想来必能化险为夷。如今只待南宋发兵,与各路绿林豪杰会兵一处,里外合击,击破金贼,光我华夏江山。此事成后,他便能静心观鱼,安享天伦之乐了。
   耳畔忽回响起那道人的言语—
  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公岂会不知?只怕日后再难静坐观鱼矣!”
   卢公手中一颤,毛笔跌落。
  
  
  
   月上东山,朦胧一世浮华。
   临安的夜市极是喧闹,千楼万阁间又以清矾楼最盛,望潮楼至雅。除却二楼外,唤得出名的茶坊便有七十二座。艳女妖姬,纤腰缦回,舞尽一城柔媚。
   相府宴罢,韩侂胄正于灯下观书。有内侍来报,有蕲王使者求见。韩侂胄掩了书卷,回道:“不见!”
   那侍卫迟疑道:“那使者自道是相爷故人--”
   韩侂胄斥道:“你这奴才,怎如此多嘴?”
   那侍卫捧瓶而跪,未敢再发一语,悻然而退。韩侂胄见那瓶莹然可鉴,光耀庭院,心下大异,遂又喝回那侍卫道:“此瓶从何而来?”
   侍卫跪答:“此物正是那蕲王使者所献。”说罢,便将书信呈上。
   韩侂胄挑了挑灯花,看了眼信上朱印,讶然道:“蕲?王?”
   侍卫伏地道:“奴才亦道朝中并无蕲王,本待回却。那使者却献此宝瓶,并言道,相爷若见此宝,必然相见。”
   韩侂胄心下疑惑,五十年前,大将韩世忠亡,朝廷为彰其功,追封其为蕲王。今日这蕲王使者莫不是韩世忠后人?但蕲王之号,不过是追封之爵,终是虚位,不可世袭,即便是韩世忠后人,亦不得擅用。
  韩侂胄心下难解,抬手接过宝瓶,但见那瓶,制精色异,青如天,明如镜。轻扣之,其声如磬,妙不可言。如此无暇宝瓶,可遇而不可求也!韩侂胄素喜珍玩,心下欣喜,便就着暖月,细细赏玩之,见那瓶间题字云—
    服用玩物,珠宝玉器,不可求之过甚,否则亡国之祸立至。汉文帝停楼台之建,唐太宗罢修洛阳宫,皆为惜资财、戒奢靡。朕之德不及汉帝唐宗,若所费太过,如何为天下之君?
  字下辖太祖皇帝玉玺。
  韩侂胄读罢,不禁惊得一身冷汗。轻抚瓶底,刻曰“爿柴”。
  此瓶果真是是柴窑遗宝!柴窑本是前朝周世宗御用之器,后太祖皇帝得位,创大宋一朝,以柴窑奢靡之故,传旨封窑。此后二百年,柴窑之器绝迹于世,得见一残片已属不易。宫中少有珍藏,皆残缺不全。
  此瓶非但是柴窑佳品,更兼本朝太祖御用之器,纵使他这一国之相亦难消受。韩侂胄错愕难当,忙命侍卫将蕲王使者领来相见。那使者斜顶文士巾,发髻散乱,竟将双目掩了。
  这蕲王使者,正是甄诩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3-11 14:15:07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四章 凛宾神铁

       中原大地,暗流涌动。纷争的大漠,却寂静了许多。草原迎来了他真正的主人---铁木真。
   一年前,铁木真曾为王罕与桑昆之联军所败,一路逃至斡难河边,随行仅余十三骑。其后太阳汗亡,王罕桑昆相继战死,不可一世的札木合埋骨狼山。如今的大漠,只剩下唯一的主宰。
   斡难河边,月色清寒。
   雪光满河,粼粼如骨。
   铁木真驻马而立,身后正是斡难河十三骑。除却十二位蒙古勇士,尚有一人,正是金国使者--完颜阿海。
   铁木真勒马道:“完颜阿海,你本是金国上使,为何决意留在大漠?”
   完颜阿海解下腰间宝刀,奉于双手道:“大汗可还记得这把刀?”
   铁木真叹道:“当日若非你用此刀削断桑昆的宝剑,我又怎能活着回到故乡?”
   完颜阿海道:“这宝刀乃凛宾之铁所制,阿海愿将此刀献给大汗!”
   铁木真接过宝刀,扬刀赞道:“原来是西域镔铁所制,难怪削铁如泥!宝刀配英雄,此刀当为阿海所有!”言罢,复将宝刀递与完颜阿海。
    完颜阿海并不接刀,纵身下马,伏地道:“完颜阿海有罪!”
   铁木真见状,忙跃下鞍来,一臂之力便将完颜阿海抬起,道:“这又是为何?”
   完颜阿海道:“镔铁,完颜阿海便是镔铁。”
   “镔铁?”
   “阿海不姓完颜,本姓耶律。”
   铁木真惊道:“你是契丹人!”
   契丹二字,本意便为镔铁。镔铁者,乃西域凛宾国之宝,历经千锤百炼,坚韧无匹。
   耶律阿海点头道:“这宝刀乃辽太祖之物。金贼灭我大辽,诛我皇族,阿海之父不得已改名完颜以避杀身祸。耶律阿海身为大辽子孙,恨不能生啖金贼之肉!那日见到大汗,便知天下能灭金者,非大汗莫属!耶律阿海誓死追随大汗!”
   铁木真重重的拍着耶律阿海的肩膀,连声道:“好!好!好!”
   耶律阿海又道:“金贼欲收买人心,这些年对我耶律一族的余脉倒颇为重用。只是我契丹子孙怎会为此等恩惠蒙骗?他日大汗伐金之日,自有耶律留哥等人愿为内应!”
   铁木真喜道:“耶律一族,多有奇才,若皆为我所用,必能助我早日灭金!耶律氏与金国的恩怨,尽可交与我铁木真!”
   耶律阿海心下忽想起一事,忽叹道:“只恨耶律阿海无能,竟未能说服耶律楚材来降。”
   铁木真道:“耶律楚材?却是何人?”
   耶律阿海道:“耶律楚材乃耶律族之旁支,说来还是阿海的晚辈。如今年纪不过十五六岁。”
   铁木真笑道:“区区小儿,安能和耶律阿海这般的英雄相比?”
   耶律阿海摇首道:“耶律楚材年纪虽小,见识颇深,大汗若得此人,何愁天下不定?可惜,可惜!只怕他日耶律楚材要与大汗为敌,只怕,只怕---”
   铁木真朗声长笑,音震苍穹:“我的耶律阿海,不惧千军万马,竟会怕一个孺子?待我灭金之后,定要看看这耶律楚材究竟长得是如何模样!”
   
   
   
   临安,韩府。
   大漠月冷,江南月暖。
   月,到了临安,竟变得柔媚,融汇一城灯火。
   皎洁的月,刺不透零乱的青丝,朦胧了甄诩的脸庞。
   桂华透窗,甄诩抱拳而立,并不行礼。诡谲的双瞳藏于发梢之后,静静的打量着面前这一国之相。
   韩侂胄冷冷道:“此瓶从何而来?盗窃皇家宝物,可是死罪!”
   甄诩躬身作礼道:“皇家宝物?只怕宫中未必有此等宝物。”
   韩侂胄哼了一声,并不接话。
   甄诩长笑道:“丞相大难临头,竟不自知乎?”
   韩侂胄冷笑道:“何方狂徒?若再要胡言,本相让你大难临头。”
   甄诩笑道:“岂不闻有永嘉之人,欲变朝堂之势乎?况此事关乎宫闱,只怕-----”
   韩侂胄闻言,心下陡惊,眯了双眼,想从甄诩的眼神中打探些什么。却听甄诩抱拳道:“甄诩此来,便是奉了蕲王之命,前来相助丞相,破此危局。”
   韩侂胄淡淡道:“多谢蕲王好意了。本相何难之有?既无难,又何须先生相助?”
   甄诩听那韩侂胄言语间已然平缓了许多,遂整了整发髻,作揖道:“本以为相爷有三难,今日一见,方知是四难也。”
   韩侂胄道:“四难?说来听听。”
   甄诩踱步堂中,缓缓道:“身居高位,当居安思危。这第四难,便是处危境而不自知。”
   韩侂胄笑道:“本相忠心社稷,何危之有?既无危,又何以思之?”
   甄诩仰天长笑道:“相爷可知秦相李斯?”
   韩侂胄道:“李斯乃千古第一相,老夫怎不知?”
   甄诩转过头来,双目直视韩侂胄,朗声道:“李斯辅佐秦皇,创郡县之制,成千秋伟业!可谓功在社稷乎?如此名相,竟死于赵高之手!相爷可知那赵高是何人?”
   韩侂胄道:“赵高不过一宦官耳。”
   甄诩又道:“相爷可知齐王韩信?”
   韩侂胄道:“淮阴侯用兵如神,妇孺皆知。”
   甄诩道:“可叹那韩信,攻无不克,数日便下七十二城。潍水诛龙且,垓下破项王!若此锋锐无匹,国士无双,竟丧命于一妇人之手。相爷可知那妇人是何人?”
   韩侂胄道:“那妇人乃皇后吕雉也。”
   甄诩喟然道:“千古名相,丧命宦官之手;无双国士,魂断后宫高墙。可见这宫闱之力,万不可小觑也!丞相这第一难,便是开罪于宫闱!”
   韩侂胄面色陡变,额上汗渗如雨。
   甄诩所言之事,他又岂会不知?
   他只是不敢面对那云烟般的往事---
   四年前,韩皇后薨,宋宁宗欲立新后。有杨妃者,容颜倾城,通晓古今,颇得圣宠。可叹这杨妃,更兼心机,瞒着宋宁宗便弄权于朝堂。只因当日有韩皇后坐镇宫中,方未敢动韩氏分毫。
   韩侂胄为保朝堂之势,曾力谏宁宗,道那杨妃专擅权术,不可立为皇后。孰料宁宗听信礼部侍郎史弥远之言,执意立杨妃为后!如今杨妃早已是杨皇后,纵是一国之相犹要避之三分。
   韩侂胄尚在凝思,忽又闻甄诩道:“仅此一难,足可置相爷于死地!可叹相爷另有二难!”
   韩侂胄闭目叹道:“却是哪二难?先生且讲。”
   甄诩道:“相爷贬斥儒生,编制伪学罪名。如今,天下文士皆视相爷为敌!四年前,朱熹病亡,儒林中人皆言是相爷害死了朱熹!相爷这第二难,便是开罪于天下士子!”
   韩侂胄张目道:“伪学之名,乃圣上亲口所定!这群儒生想反了不成!”
   甄诩笑道:“相爷可知晁错乎?”
   韩侂胄道:“晁错?便是那进言汉景帝,献削藩之策的晁错么?”
   甄诩点头道:“削藩乃晁错之策,却是景帝之意。七王既反,不敢怨恨于景帝,遂打起了‘诛晁错,清君侧’之号。为平其乱,景帝腰斩晁错。”
   韩侂胄道:“可叹这晁错一心为国,却落得如此下场!”
   甄诩缓缓道:“七王不敢怨景帝,遂转其恨于晁错。天下儒生不敢言圣上之过,却敢道丞相之罪。到了‘清君侧,诛侂胄’之日,只怕----”
   韩侂胄起身作揖道:“老夫已知这第二罪,不知还有一罪,却是何罪?”
   甄诩道:“一罪于宫闱,二罪于士人。这三罪,便是罪于万民!”
   韩侂胄一怔,仰天长笑:“罪于万民?!如此说来,老夫是万死难抵其罪了!”
   甄诩淡淡道:“去岁大旱,苍生流离。相爷不开仓赈灾,却将粮草囤积边关。如今饿殍遍野,尸骸无数,岂非开罪于万民乎?”
   韩侂胄大惊,手指甄诩,颤声道:“你!军机大事,你如何得知!你究竟是何人!”
   甄诩道:“我乃蕲王之使,奉命救相爷于危难。”
   韩侂胄冷冷笑道:“蕲王!本朝并无蕲王!你还要瞒本相么!”
   甄诩淡淡道:“我非宋人,蕲王亦非宋国之王。”
   韩侂胄讶然良久,道:“先生不愿多讲,老夫亦不多问。不知蕲王为何助我?”
   “助你?”甄诩轻然而笑:“非为你,非为宋,不过是为了华夏之血脉!”
   “华夏血脉?!”
   “赵氏子孙,昏聩无能!竟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蛮夷!我主心下不忍,故令我相助。”
   韩侂胄惊疑不定,忽瞥见地上的宝瓶,疑声道:“你若非我宋人,如何会有太祖皇帝之物?”
   甄诩仰天长笑道:“太祖之物?这本是我主之物,为赵匡胤所夺耳!”
   韩侂胄闻言错愕不语。这狂士竟敢直呼太祖之名!若放在平常,必然要将其捆缚问罪。如今需借其力破危难之局,其他诸事皆可日后再论了。
   韩侂胄俯身拜倒道:“先生救我!”
   甄诩止了笑音,望月长吁,心如潮涌。
   天下局势,便看今夜了。
发表于 2013-3-11 15:03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占个座,静待后文~
发表于 2013-3-11 16:01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多才多藝
发表于 2013-3-13 13:20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支持斋主,跟进……
发表于 2013-3-15 10:57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留坑
发表于 2013-3-15 11:47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看不懂
现在人没耐性看长篇的
发表于 2013-3-21 15:24:37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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