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顷茫然 是原作者~
林钟意,字颐真,号玄默居士,瀛洲人也。与涂山江月白先生及余善。三人闲日,常相与游。近则高山流水,乃至黄云秋塞,无远弗届。林夫人尝笑余三人谓:可惜无八月槎,否则汝定效明皇广寒游中秋月也。夫人名佩兰,即著《释谈章》之苏门啸先生女。公女三人,大女幽兰,适关山月先生,三女猗兰早夭。夫人居其次,适林公二十年,治家有令名,人称闺阃明君云。 公生平常发异论,为人所不能道不能解者。丙申年壬午月某夜,余过江先生处,欲作一夕客窗夜话。不期林公亦在焉。公笑言“如此良宵,讵可辜负耶?!”于是驾小舟,同作春江夜游。时四野俱寂,唯江上一舟,舟中余三人而已。江底则隐隐水龙吟,林间则历历乌夜啼。真令人可以忘忧者。林公意兴甚浓,诵《招隐》诗。诵毕,又朗声唱渔歌,惜不成调,粗具欸乃而已。余二人闻之抚掌大笑。 少时,岸上声起,则鸥鹭夜飞也。排空而上,须臾声影俱尽。公见之,喟然叹曰“丈夫生世间,当效凤翔千仞,以神游六合。君视鸥鹭何?禽鸟而已也,而振翮作八极游,可听沧海龙吟,可与秋鸿偕翔。虽列子御风,不过如此,何其自适哉!今吾三人,年且二毛,虽性好采真游,北至秋塞,南寻潇湘。而日常局促斗室,累于欢爱,困于瓮牖,行动不过方寸之间。自由之日短,而拘束之日长也。庄生之所谓逍遥游者,岂可得哉!古人有猢狲入布袋之叹。甚其宜也。”余二人闻言默然,是夜遂不欢而散。月白以为林公不过酒狂语也,唯余细思其言,以为不祥。 却后半月余,忽一日,林公家童名长清者,奔走来告“吾家主昨夜留书,未携一物离家而去也!”余闻言骇极,遂与至林公门,见门户萧然,唯庭前玉树临风,凄凄独立。夫人持书垂泪,泣告于曰“老冤家狠心若此,从此秋夜长灯,教妾如何处!”余索书观之,见其中云“鹤鸣九皋,此私心之所向;岳阳三醉,实老夫之依归。黄经独持,以对溪山秋月;青玉自餐,能待洞天春晓。今将观涛松下,以期羽化登仙。”于是知林公弃家归黄老也。少时月白亦至,事至于此,相对奈何,唯涕泪感叹而已。 林公生平涉学广博,旁通三教,治《大雅》甚精,日长颂《鹿鸣》,《伐檀》并《养生主》《清静经》等,尝鼓《卿云歌》,闻着肃然。居家无长物,唯以琴书乐道。爱西域之乐,家中蓄一大胡笳,一小胡笳,一琵琶,无事常弄之。噫!如此之人,壮年慕道而舍家远游,可叹也已!清夜闻钟,令我忽忆故人,不胜悲感。颐真颐真,契阔已久,料君早作丁令威也!倘骑气六合游,仙佩迎风之时,犹能记当年雪窗夜话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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